一直以來我們在談到雕塑基礎教學問題的時候,都把學生的泥塑寫實能力看作最重要的基本功,這當然沒錯。但是,我們都希望學生在學校能夠學到更多的東西,無論是古典的西方的還是民族的。那什么是21世紀雕塑家所應具有的基本功呢?它與西方現代藝術產生之前的古典主義雕塑家所需的基本功有什么不同呢?首先要回顧一下中國現代雕塑教學體系的產生與發展。
我國雕塑教學體系的建立要追溯到上世紀三十年代,第一代留法雕塑家劉開渠、曾竹韶、滑田友等人帶回的歐洲古典主義寫實傳統。五六十年代又受到前蘇聯現實主義藝術形態的影響。形成一套寫實主義教學體系。并且多年一直維持這個傳統,具體到基礎教學方面一直以大量的人體寫生特別是長期的人體泥塑課程來安排教學。
最近幾年,隨著社會的發展我們的學院教學體系也有了一定的改變,陸續開設了公共藝術、綜合材料、和多媒體等新的教學內容。但是對雕塑基礎概念的認識仍然沒有根本改變,這就使教學在整體上出現了不協調。比如說人體泥塑寫生訓練在觀念上同材料課、多媒體課、觀念藝術課之間出現了完全的斷裂。按照我的理解,古典寫實主義雕塑所要求的的基本功與現代藝術理念中雕塑家對于基本功的要求有著本質的區別。前者注重的是對于自然形態描寫的能力、后者則是人對于自身與自然關系的思考。當代一些雕塑大師,如我們前面提到的理查德、迪肯、托尼 柯瑞格等人根本沒有受到過傳統意義上的寫實泥塑訓練,即使是像安東尼 高姆雷(Antony Gormley)這樣的以人體形態為語言的雕塑家,也從不關心人體寫實能力的問題(他的人體造型是從真人身上翻下來的)這不得不使我們對現行的基礎教學中的寫實理念和評判標準產生懷疑。我想我們不應該把寫實能力看作一個現代雕塑家所必須掌握的基本功,至少它不是基礎的全部。這并不是說,現在的教學體系一定要完全按照西方現代藝術教學理念來開展。但是既然我們的教學體系原本就是西方古典主義和前蘇聯現實主義影響下的產物,那么為什么不能把西方現代教學中一些好的方法加以采納呢?畢竟世界藝術發展的成就是我們人類共同的財富,我們今天的基礎教學,也應該把當代世界藝術發展現狀和前景納入思考范圍。就此我想談談我個人一些想法:首先應該將藝術觀念作為基礎教學的一部分,使學生既能“做雕塑”,又會“想雕塑”
因為藝術的發展特別是現代藝術的發展,是在藝術觀念的發展中進行的。早在20世紀初杜尚(Marcel Duchamp)就開創了觀念藝術的前驅,杜尚在一開始受到了畢加索藝術主張的影響。但是很快就投入到雕塑和藝術觀念的探索中去。正如亞歷克山大(Sarrane Alexandrian)所說“杜尚的目的并不是要成為一個代表著最新和最流行藝術流派的一流畫家,而是去尋找在繪畫中存在的各種可能性……是杜尚這位杰出的藝術大師使繪畫脫離了表達情感的必要,也不需要再遵循任何固定的理念和形式,他以全新的姿態來面對藝術面對生活。”②
杜尚的一生雖然沒有畫什么畫,可是他的藝術觀念卻對后來的繪畫的發展產生巨大的發展,特別是對抽象表現主義,像迪庫寧(William de Kooning)這樣的抽象表現主義大師對杜尚也充滿敬意。這并不是因為他畫了什么對后人有影響的作品,或者是在繪畫風格上于后來的流派有共鳴之處,而是他的一生所追求的藝術理念,和對傳統的挑戰,以及他對哲學方面的思考為后來的藝術發展開拓了各種的可能性。杜尚的藝術理念啟發了另一位藝術的思想者約瑟夫。鮑伊斯(Joseph Beuys)的藝術觀念,使他成為繼杜尚之后的又一位在藝術觀念方面引領時代的藝術大師,鮑伊斯在他的藝術實踐中特別強調藝術對社會的影響和教育功能。他試圖以自己的行為藝術改變社會觀念,喚起人們對人類創造潛能的哲學思考,正如他自己所說
“我希望向所有的人說明界定藝術理念的必要性。對于那些原本就存在我們頭腦中的感覺甚至對那些將要發展的新的感覺來說,思維是一種結構,它以理性作為最底下的一層。而在最高級的層面上則是直覺、靈感、和想象力。因此對于開拓人的思想發展人的思維能力來說,應該是有很多種可能性的”。③
鮑伊斯把對人類創造潛能看作藝術活動的目的,他把直覺作為藝術家最寶貴的東西,把人從感覺到思維的過程當作一種材料來運用,進行了大量的體驗和行為藝術活動,在他看來完成了的作品做為實物本身毫無意義,他只對體驗的過程及經歷本身感興趣。而那些被人們爭相收藏的實物,只不過是他在體驗過程中使用過的道具而已。
而相對于布朗庫西和大衛。史密斯這樣的“做雕塑”的雕塑家來說,杜尚和鮑伊斯應該被看作“想雕塑”的雕塑家,因為他們把思維看作一種結構,把人的感覺和意識當作“材料”。也就是說把自己作為人的存在當成材料。認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因此體驗自我也就是體驗自然。
而在現代藝術發展中“想雕塑”比“做雕塑”在某種意義上更重要,沒有“想雕塑”雕塑作為前提,“做雕塑”就失去了方向和意義。正是因為藝術理念為我們開辟了現代雕塑的土壤,我們才能以這樣的方式心安理得的去工作。從根本上講“想雕塑”與“做雕塑”其實是一回事,是一個事物的兩種表現形式。就像杜尚和布朗庫西、卡羅和鮑伊斯雖然使用不同的材料和方法但是藝術本質是一樣的,都是在以自己認為合適的語言去解釋人與自然的關系。因此我們對“想雕塑”甚至“侃雕塑”都應該認真對待,應該鼓勵學生積極開展旨在發展藝術思辨能力的討論會。我們把這種思辨看作物質存在的特殊形式,將理念、文字和語言敘述都看作一種藝術表達形式。把他們同以動手能力為特點的基礎訓練如:泥塑和金屬材料課程一起作為我們雕塑基本功的整體。在教學安排上應該把藝術理念作為一門具體必修的訓練課目。使學生在理論與實踐兩方面得到均衡的發展,既能“做雕塑”,同時還能“想雕塑”,這樣才能在自己的藝術人身道路上不斷發現新的目標,才能避免對自己和別人的重復